槟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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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1/12/9 17:24:00

满纸荒唐言

一把辛酸泪

都云作者痴

谁解其中味

第一章双头蛇

小学的上学路,要穿过无数的胡同。胡同由一间间紧密并排的平房间隙组成。平房朝胡同的那一面外墙,下方都有一层水泥的外围,水泥与砖墙的交汇处,形成了一条窄窄的水泥条台,那条台极低,大概在小学一年级孩子垂手可及的高度。平日上面总是放着各种形状的树枝。对于那时候的我,一条形状特异的树枝,就是最好的玩具,每次见到,都会忍不住拿起来把玩。

拿好母亲塞给我的一元钱,就跑去隔壁邻居家敲门。“小霞,上学了!”小霞是我的同班同学,一个样貌可爱的女孩。因为是邻居,所以每天一同上下学。“来了!”她母亲开门,小霞手里拿着一个菜窝头从门里走出。“注意安全,你们俩!”她母亲摸摸小霞的头,笑着对我们说。“好吃吗?”我咽了咽口水,望着小霞手中的菜窝头问。她左手握着我的手,右手拿着菜窝头,苦着脸说:“我吃不了啦,给你。”说着就递给了我。我把半个窝头一下塞进口中,风干小白菜咸咸的,和窝头皮一样有嚼劲,内里松松软软,一边嚼,一边口水顺嘴角流了出来,小霞抬手帮我擦干。我们两人牵手行到家附近的大桥,从大桥旁的阶梯下到河边,沿河往学校方向走,这时开始碰见学校其他孩子。“小屁孩,不害臊,拉拉手,亲个嘴,回家就把孩子抱!”几个高年级的男孩边走边将我们两个围住,一同唱起了顺口溜。我羞的满脸通红,想松开小霞的手,却发现小霞的左手握得更紧了,她的手心都是汗。“呕~~~”小霞突然弯腰吐了出来,呕吐物溅在了几个高年级男孩的脚上。“啊,虫子,真恶心!”我望向小霞的呕吐物,里面真的有一条细长白色的虫子在蠕动。小霞直起身子,不知是被吓到了,还是呕吐的原因,她脸色煞白,眼里嚼泪。高年级男孩见她的样子,觉得无趣,纷纷跑走了。我伸手帮小霞擦了擦嘴,她沉默不语,只拉着我的手,继续往学校走。沿小河走了一段,我们拐进了胡同。突然我觉得肠胃翻滚,嗓子有东西涌上来,一弯身吐了出来。张开眼,泪水下的视线渐渐清楚,我的呕吐物中,竟然也有一条细长白色的虫子。小霞帮我拍拍后背,我直起身子,只见她眼中含笑,伸手帮我擦嘴,我却笑不出来,眼睛瞪到最大,呆呆的望着她。穿过最后一条胡同,就是通往学校的大路,在胡同墙边的水泥条台上,我发现了一条色彩斑斓,样子奇异的树枝。下面短粗渐细,上面两个椭圆形的枝杈,伸手就要去拿。“别碰!是蛇!”小霞大喊。我像触电一样缩回了手,定睛去看,才发现是一条两个头的彩色小蛇。“啊!”我大叫了出来,松开握着小霞的手,一口气跑去了学校。十几分钟后,小霞和一帮女生有说有笑的进入了教室,却没有理我。中午回家吃完饭,我来到学校的操场玩拍元宝,看到那帮作弄我和小霞的高年级男生,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一条蛇。那蛇好像已经死了,两颗头耷拉着,应该就是早晨我看见的那一条。那个男孩像抡毛巾一样将蛇抡在空中,引得同学们都围了上去。男孩突然脱手,那蛇飞向空中,所有人抬头去看。正午的日光照在那色彩斑斓的躯体上,它突然扭动了起来,像动画片里的龙一样飞在空中,最终落入了操场边缘的杂草丛。那帮高年级男孩跑到草丛去找,又将它捉了回来,围观的同学却突然失去了兴趣,各自去玩自己的游戏。只我和几个人远远的看着,看他们找来石头,将双头蛇敲得稀烂。那之后几天,小霞都没有理我,我和家附近的另一个男孩玩在了一起,每天一同上下学,没有再找小霞。一天,那个男孩突然对我说:“你知道小霞吗?”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,回到:“知道啊,就住我家旁边。”“咱们下学去劫她。”“为什么啊?”“你不敢?”“我怎么不敢了!”我和那个男孩下学时劫住了小霞,却不知要做什么,只是不让她回家,小霞哭了。小霞将这件事告诉了家长,我被叫去她家,她母亲问我:“你们不是好朋友吗?”我委屈的哭了,小霞听见,从房间中走出来,递给我半个菜窝头:“别哭了。。。”她却也哭了起来。我看着菜窝头,不敢吃,小霞看我想吃又犹豫的样子,破涕为笑:“上次那个。。。我妈给加了治蛔虫的药,我不知道,给你也吃了,这次不会吐虫子了。”“我没想那个。。。”我大口大口的吃起了菜窝头,口水又流了出来,小霞抬手帮我擦去,突然问我:“上次那条小蛇好漂亮,你后来又见过吗?”我咽下口中的窝头,望着她的眼睛,有点不知所措。第二天一早,我跑去操场,在杂草丛的边缘找到了双头蛇的尸体。它粘着黑色的血迹,扁扁的贴在地上,已经被晒干,身上的花纹在朝阳的照射下,却仍褶褶闪光。我挖了一个坑,将它埋了起来,在上面做了一个小坟包。想到可能会被别人发现后将他挖出,于是又把坟包抹平,拔起旁边的一些杂草,种在了上面。“再见了,双头蛇。”我口中喃喃的说。白天骤然变作黑夜,电闪雷鸣,地面突然震动,尘土飞扬,我向后摔倒,紧接着是剧烈的震荡,眼前的土地开始一起一伏,我坐在地上,用手支撑着急往后退。退到操场中央,地面裂开一条大缝,缝隙直逼我而来,到我双腿间才停歇。黑夜又变作白天,电隐雷歇,尘土落地,一切复归平静。“地震了。”我心想。继而发觉双臂异常酸痛,裤子也磨破了,全身瘫软无力,仰躺在地上望向天空。倏忽一声惊雷般的巨响,仿似整个地球被击穿,一条双头的巨龙自杂草丛中喷射而出,直冲向天际。

第二章摔元宝

我失魂落魄的回了家,忘了书包,慌不择路。

邻居将书包送到父亲手上,父亲带回家,数说我的漫不经心,却不知我曾经历的一切。

他是不世出的高手,所持元宝亦是不世出的金贵珍品。滑而厚实,对折处并无丝毫要断裂的痕迹。现在想来,那是摄影大师奥古斯特桑德的摄影作品集上的两页,难怪草莽的他,还透着几分书卷气,便是家学渊源,才气侧漏,情不自禁。

操场土地已修葺的极为平整,四周围墙亦是密不透风,无风的干扰,秋时凉爽不燥,恰到好处,绝好的场地,曾伴我长胜的主场之利。

我已脱去上衣,脚踩元宝,严丝合缝,翘首以待。他却长袖及腕,两袖清风,我看透他这心思:带着衣袖甩出,更具风力。我却不点破,心知他这元宝材质确然厉害,与我的元宝相比,却仍欠火候。

我这元宝是从父亲书架中翻出,作家出版社于年11月出版的钟阿城先生的棋王短篇小说集封面与封底。他那元宝材质只是简单的铜版纸,我这却是加厚的铜版纸上覆膜,手撕不损,需用上好的王麻子剪刀裁剪方可成事。

这是一场中国世俗小说与西洋摄影艺术的对战。

他亦将元宝在脚下踩过,我立刻明白他拥有不输于我的专业。

赵凯在一旁屏息不语,他便是赵凯的表兄:一位来自北京西城的神秘人物。为何突然出现在我们这郊县的村落,听闻,便是赵凯特意进城,邀来要一挫我的锐气。

我却还不能将他放在眼内:出师后,一败滋味仍未尝过,无论是元宝界,亦或是洋画界,被称为天才的本村第一高手。任何纸片,落在我的手中,都会变为摧枯拉朽的利器。何况我此时手中拿着,是被称为“收割机”的至尊元宝。

“石头,剪刀,布。”我的“布”,狠狠的包裹了他的“石头”。

只对着他元宝的一角,直击下去,以腰带臂,以臂带手。只这一下,却可使出全身的力气,手抬得高,落下时却松手晚,电光火石间仿似击破了空气,轻飘的飞起,稳稳的落下,“啪!”只清脆的一声,霎时间,乾坤扭转,换来了他的元宝翻转后轻“哒”一声。

我将战利品收到书包中,正待回家。他却将我拦住,要求再战。那牛皮纸我从未见过,斑驳的油渍彰显了力量,想来托在手中亦是沉重。“啪!”“哒”“石头,剪刀,布”;“啪!”“哒”;“啪!”“哒”。那之后,我甚至忘了猜拳,只任由他在收割我几个月来的战利品,我的心理防线,被击溃了。

天已黄昏,赵凯打开书包,带走了我的一切。临走时他们笑着,我也笑,脸却僵硬了。我一时忘了书包的功用,那只是个被掏空的躯壳。他们好像我在电视中见过的赢钱的赌徒,我亦是个赌徒,一个输钱的赌徒。

我这一身功夫。。。

我试图安慰自己:他大概是什刹海武校的,李连杰的师弟。那是城里才有的包点心的牛皮纸,想不到沾上油渍后,有如此大的韧劲。他技术娴熟,果然身经百战,浑然天成的手法,不下三五年的功力。

移魂间,我已到家,父亲下班后,带回了我的书包。

第二天放学后,赵凯来找我,要将所有赢下的元宝还给我。我昨天一夜未眠,已决定此生不再碰“摔元宝”这项技艺。

“不必了,我以后只摔洋画,不摔元宝了。”我这样说道。

却不知,在很短的时间内,“摔元宝”和“摔洋画”的风潮就过了,人们开始流行玩弹球。

当我终于赢下村里最大的一颗玻璃球的时候,却不知已经有人,拿着巨大的不锈钢球,伺机而动。

第三章七月物语

暑假,以前都是全班一起去参加夏令营的,这次却只选择了成绩好的部分同学,于是我早早的回了家。

雏鹰小队的同学,把信塞在我家的防盗门缝中。

王幸福你好:

“王同学,我爱你!

我总怕见不到你,看着你,我要把全部给你。

7月14日,小区公园,不见不散!”

李巧

李巧,校三好生,鼓号队指挥,一到夏天只穿短裤漏出布满青筋的大长腿——这个女孩的皮肤是透明的。

作为校鼓号队的一位普通大鼓表演艺术家,我有些自渐形秽。

虽然在镇街道巡演的那些日子朝夕相伴,却始终没有向她表白,只用大鼓演奏过一次国歌,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
七月,有的人的家乡,漫山遍野长满了韭菜花,骑着自行车,载着女朋友。

有的人的床下,长满了金针菇,遁走他乡,在火车站成为一个流浪汉。

7月14日星期五,早晨7点,父亲去上班,母亲打麻将还没回来。

我7点10分就躺在公园的草坪上,虽然草扎在身上有点刺痛,但天空湛蓝,一切都那么美好。脖子上挂的钥匙总是从胸口滑落,落在身后,勒住我的脖子让我一阵一阵犯恶心,但我无暇顾及这些。

我不时的傻笑,微笑,羞耻猥琐的笑。嘴里唱着朴树的新歌:

“我心中荒草家园,真理出没的夜。

新的人间化妆舞会,早已经开演。

好了,再见,我去年。

嘿嘿嘿,这滋味,有多美,我的天。”

“嘿,王幸福!”李巧出现在我的面前,梨涡浅笑迷离的双眼低头望着我。和我打完招呼,她倏忽在草地上翻起了侧手翻,一口气翻了十几个。

待李巧翻回我的面前,又开口问我:“王幸福,你来公园干什么?”我紧闭双眼,心想这女孩真是明知故问,但又不好揭穿她。我刚要回答,她又翻走了。

我早就知道,我不是侧手翻的那块料。

我寻摸了半天,发现她已经去公园一侧的乒乓球案子打乒乓球了。

“杀!”她反复的扣杀,几个小学生已经被杀的腿软,我的脑中却产生了无数的恋爱回旋,欢天喜地的追了过去。本来我立刻就要参战的,但是一个老头子说他已经排了半个小时了。

天空中传来了我的背景音乐:“

凭自我硬汉子,拼出一生痴,

流汗血今赤心,追寻大意义,

生命作赌注,留下了英雄故事!

杀!21比0!

杀!王幸福!下!”

汗出透了,我的眼睛干涩涩的,想张张不开。她不知疲惫的杀着,我内心深处隐隐觉得她打球太狠了,一点不容让,并且不该杀的时候,也狠狠的杀在别人的头壳和裤裆上。那个老头子第二回却以非常诡异的搓球方式赢了,虽然付出了受伤的代价。

她也累了,又去草坪上侧手翻了。

我借机放飞自我,假装疯魔的在她身边滚来滚去,玩草弄花的,终于和她纠缠在一起。我抱着她在草地上滚了两圈,两人停在草坪上,我握住了她的手,她没有挣扎,大概也累了,就这么和我静静的并排躺着。

天很蓝,云很白,我总觉得它们像什么,于是问李巧:“你看那片云彩,像不像你?”李巧说:“我谁也不像,我就是我自己。”天儿就这么聊完了。

我说:“你知道7月14日是鬼节吗?鬼门关大开。”李巧说:“阴历的七月十四吧,还一个多月呢。”天儿就这么又聊完了。

鼓号队的时候,她走在前面,我在大鼓队第二排看她的后背。我们后面的整个队伍都是穿大裤衩子,只有她一个穿着小裙子,那种诱惑可想而知。她从来不和我们敲大鼓的聊天,偶尔搭话,也是像领导一样居高临下的,毕竟人家是鼓号队的指挥,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大鼓表演艺术家。仔细想想,我们之前有一次交集,我开她玩笑把她激怒了,她拿着指挥棒追我,结果,指挥棒戳在我的屁股上,上面的五角星掉了。她哭了,我也很着急,因为还有半个小时,就要上大街开始表演了,老师要是知道了,肯定会骂她。我就跑走了,去学校的小卖铺买了一瓶,回来将五角星沾上了。当天虽然蒙混过去了,但是第二天五角星掉了的事情,还是被老师发现了。不过老师并不知道是我们弄的,他说当时很诡异,他在库房收拾东西的时候,指挥棒突然歪了,然后五角星就掉了。他说他差点吓尿了,那情景就像看见一个人好好的,脑袋突然掉了。

李巧说:“你长大以后,会不会娶我。”我想不到她突然问这种问题:“到时看情况吧。”

“要不要亲个嘴。”

“好啊。”

我以为就直接亲了,没想到她从兜里掏出一块纱巾,隔档了我俩儿的脸。然后隔着纱巾,我亲了她的嘴。麻麻的感觉,当然是这样了,因为亲的是纱巾。

“能不能不要纱巾啊?”我来回问她,她死活都不同意。

康鞭突然出现在公园的鸽卵石道上,看的眼睛都直了——康鞭是我的同班同学。“王幸福,王幸福。”他叫我,我没有搭理他,真是不识相,我心想。

李巧和我互留电话后,就回家了。康鞭一直等到李巧走了,才过来和我搭话:“王幸福,你是不是收到一封情书,让你今天来公园?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那是咱班女生耍你写的。”

我总觉得自己的一生,需要一个词汇来总结。早期,我觉得是黑色幽默,近期我觉得是荒诞。天上的白云被风吹开,展示了李巧长胖以后的样子。过度早熟的我,参透了人生的机关,洞悉了人间的诸多真相,爱和恨,真与假,一个十岁的大鼓表演艺术家,是否承担的太多了。

第四章我也曾热爱生活

“二秃子”说:“我也曾热爱生活。”

他眼中含泪,看来又激动了。

“别扭”尴尬一笑,去厕所喝水了。

电视上在转播香港金像奖,黄秋生凭野兽刑警得了影帝,那一年,“别扭”12岁。

他们说,“别扭”还不知道美丑,长大后就知道了。

多年以后,事实证明“别扭”始终不知道美丑,只不过从一个白嫩的小胖子成长为一个油腻的大胖子。

12岁的“别扭”,最爱吃的就是小区门口的美式炸鸡,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叫美式,因为美式的食物就是块头大。

牛皮纸包住的孜然和辣椒面,随手扔在放炸鸡的塑料袋里,到家时,早已被油浸透。

放很多孜然,再放少许辣椒,但“别扭”总是掌握不好。

“妈,好辣!”“别扭”手持半只鸡大小的一个鸡腿,边吃边抱怨着。

“别扭”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吃下这庞然大物,然后又立刻盘算起唯二的另一只鸡腿。妈妈会说:“吃完就滚蛋!”

“别扭”最好的朋友,分别是“茬儿”和“刺儿”。

正逢暑假之初,“刺儿”和“别扭”约好一起去找“茬儿”,三人决定找个小公园,在长凳上一同批判下李登辉的 言论,并一人喝一罐健力宝。

“李登辉这人真坏,分裂国家,听说他说自己不是中国人,是日本人。”“茬儿”说。

因为另外两个都没听过这件事,政治话题至此宣告结束。

刺啦一声,“刺儿”打开了健力宝,咕嘟咕嘟,一口气就喝了个干净。

“别扭”和“茬儿”还停留在从小养成的一口一口咂滋味喝饮料的阶段,见到“刺儿”如此洒脱,都对“刺儿”投以羡慕的眼光。

“别扭”说:“刺儿,你也长大成人了。”说罢,一手向“刺儿”胯下伸去,刺儿双手挡住裆部道:“武当!”“别扭”又伸手过去道:“少林!”于是两个人就玩了起来。

一旁“茬儿”被冷落,感到很不服气,双手结成虎印状,四根手指一气插入,给“别扭”来了个结实的千年杀。

“别扭”去捂后面,前面却留了空挡,“刺儿”见机会一把抓住了“别扭”的蛋蛋。

“别扭”只感觉天昏地暗,摸哪哪疼,眼泪鼻涕一起流,左手捂着前面,右手捂着后面,疯也似的追“茬儿”和“刺儿”。

“茬儿”和“刺儿”严封死挡,终于也没有让“别扭”伤到半分。

将要离开小学校园,一切都让“别扭”留恋,最留恋的就是比自己低一年级的鼓号队指挥“麻烦”——以后还能不能见到“麻烦”?

但“别扭”也只是想了那么一下,少年不知愁滋味,爱上层楼,对于初中生活的美好向往,早冲淡了只有心中暗想,注定无疾而终的单恋。

然而命运一定要玩弄下“别扭”:学校紧急通知,为帮助地方上经济发展,校鼓号队临时受聘,为某楼盘奠基仪式奏乐。

由于五年级人手不足,已经退役的六年级队员临危受命,并承诺活动后给每人两个鸡腿面包。

“别扭”见到“麻烦”的时候,头翁的一下子,恍如格式化了一回,爱情的火焰又在他心中撩拨起来。

他想,今天无论如何,至少要和“麻烦”说上一句话,这一生也就无怨无悔。

台上的人讲话没完没了,台下穿着海军服的少男少女苦不堪言。

奠基仪式终于结束,众人本以为可回转校园,谁知道还要沿街表演,继续宣传。

鼓号队跟在一辆缓慢前行的金杯车后面,车体上挂着楼盘广告,车顶上喊话器不断重复着楼盘信息,车辆两边还有人持续的发着传单,简直赶上了外国政治家的地方选举。

绕行一圈回到楼盘售楼处,老师让队员们暂时放下乐器休息,并提前给大家发了一个鸡腿面包和一瓶矿泉水。

“别扭哥,你上哪个初中?”五年级的一个高个子男孩主动攀谈道。

“别扭”却心不在焉,随口答应:“二中。”

“以后你可罩着兄弟点。”

加上学前班,“别扭”已在校园江湖混了七年,但还是没有适应这种称兄道弟的校园文化,回了一句后,便尴尬的再也接不下去。

高个子男孩却不甘心,又搭话道:“你除了咱们平时这几套大鼓,还会敲别的歌儿吗?”

“别扭”心想,打工而已,谁琢磨过还要敲其他歌儿啊?但又不想被自己小的队员问住,便随性的用大鼓敲了一段流行歌。

朴树的newboy敲完,所有的鼓号队队员已经将“别扭”围住,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。

“别扭”最怕的就是受人瞩目,一下像个鹌鹑一样缩了起来,众人见他羞羞答答的样子无趣,便散开了。

“麻烦”却饶有兴趣的走到“别扭”近前,第一次单独主动的对“别扭”说话:“你这个敲的是旋律,不是节奏吧,真的打鼓不是这样的。”

袭人的香气,飘逸的秀发,透明的躯壳,柔美的声音,望穿秋水的期盼,本以为早沧海桑田。

“别扭”只听到“麻烦”对自己发出声音,却没有识别出其中任何一个字,只痴痴的叫了“麻烦”的名字。

“麻烦。”

本以为要披荆斩棘颠沛流离才能求得的一次对话,骤然降临。

“不过你敲的还真像那个歌儿。”

“麻烦。”

“你可以去学学架子鼓。”

“麻烦。”

“别扭”痴呆的样子着实惊动了“麻烦”的心,同坐一辆小公共回家时,“麻烦”给了“别扭”一根鱼肉火腿肠,“别扭”给了“麻烦”一块酸酸涩,两人手牵手唱了一路的newboy。

“别扭”从厕所喝完水,若有所思。

偷着在“二秃子”耳边道:“我也是。”

“什么?”“我也是。”“什么?”

“我也曾热爱生活。”

第四点五章三步上篮

“第一步小,第二步大,第三步直直的向上跳,手把球放进篮筐里。”

“左手断右手的球,右手断左手的球,在对方球和手接触的时候,出手断球。”

“伸出手去接传过来的球,否则会戳到手指。”

猪哥,基波,康鞭,从小学三年级开始,就成为形意不离的朋友,每天一起去打篮球。雨后扫水,雪后铲雪,辗转于镇上的各个篮球场。

上到初中,基波,康鞭似开窍似的进步很快,身体也发育的更好,两个人便进了中学的篮球队。而猪哥明显跟不上了,身体没有长高,篮球技术也没有得到赏识,三个人聚在一起打球的机会越来越少。

终于在初二的某一天,猪哥通过父母结识了一位学校体育老师的朋友——同样在学校高年级任教的一位男老师高小棍。高小棍把猪哥推荐给了当时负责校篮球队的体育老师刘大脑袋。那是个周五,刘大脑袋对猪哥说:“你下周一来篮球队报到。”

猪哥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基波和康鞭。于是两人决定对猪哥进行入队前的培训。

“控制了篮板球,就控制了比赛。”康鞭语重心长的说着篮球界的名言。“看你这个身高,适合做个大前锋。”基波点头道。其实猪哥的身高,最多做个控球后卫,还要技术非常优秀的才可以。三人爬过了小区的护栏,准确的说,是基波和康鞭先爬过了小区的护栏,而猪哥还在护栏上,猪哥说:“你们骂我,你们一骂我,我一受到激励,就爬过去了。”基波开口骂道:“你这个笨蛋,干什么什么不成,你是猪吗?连个护栏都爬不过去,你怎么这么笨啊?”猪哥一口气没上来,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:“你才猪呢!你是驴!认识这么多年,你也没这么骂过我。我骂过你吗?”猪哥哭的声音越来越大,引来了小区居民的围观。康鞭指责基波到:“你怎么骂他啊?”基波很委屈:“不是他让我骂他的吗?”最后,三个人达成一致,基波和康鞭又爬了回来,三个人绕路走了。

对面小区尽头的树林旁,有两个篮球场。那天还下着细雨,并没有几个人在打篮球,基波和康鞭打算历练一下猪哥。两个人不断的将篮球摔在篮板上,让猪哥去抢,还不时的进行场上指导。康鞭道:“重要的不是跳的高,是学会卡位,将对手挤在自己身后,让对方跳不起来,球自然就落在自己手上了。”基波道:“如果位置合适,可以跳起来直接补篮。”篮球不断的打在猪哥的脸上,猪哥也越来越猪头猪脑,只一个小时,三个人就精疲力尽了。来打球的人越来越多,便开始接波儿打三对三,康鞭崇拜的煞笔,基波崇拜的不是人,猪哥崇拜的二秃子都来到了球场。

7点多天黑了,三人运球回家,康鞭隔了几栋楼,先回去了。基波和猪哥家两栋楼挨得比较近,便又在楼下聊起来。基波想传授一点猪哥在篮球队学到的东西:“没有学什么技术,主要是打团队配合,还有一些基本功练习。”猪哥有些恍惚,虽然每天都在打球,但所谓专业的团队配合是什么,自己一无所知。只是突然意识到,加入篮球队,其实会是件很辛苦的事。

那天是周六。周日三人没有见面,周一下午,刘大脑袋果然来找猪哥,猪哥班里的同学们都耸动了。猪哥加入篮球队了?猪哥假装疯魔不以为然似的去了篮球场,队员们都在等着他,基波和康鞭也在。都是学校里经常打篮球的,简单的介绍就都认识了。

先是蛙跳三圈。紧接着是篮板接力,前一个人把球扔在篮板上,后一个人接住再扔到篮板上,如此循环往复,由于大部分队员都比猪哥高大,所以猪哥接起来很吃力,但总算是打了很多年篮球,慢慢跟上了节奏。最后是分组比赛,猪哥失误频频,但所有人都体谅他是第一天加入。

训练结束,刘大脑袋把所有队员集结在一起,让众人肩并肩互相扶住肩膀围成一圈:“你们现在都面临升学压力,以后学习会越来越紧张,所以学校商议决定,这一届的篮球队,解散。”那一年,猪哥十四。

十八年后。

猪哥32岁,身高一米七,体重斤,年龄大还是年龄小的,都称呼他为老猪。

老猪走路一晃三摇,下巴脖子胸口三位一体,可老猪不甘于做一个胖子。

有人认为胖子应该是搞笑和善有些怯弱的,可老猪是个很严肃的人,甚至说有点暴躁,绝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,但老猪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,他说:“凭什么我要迎合他人的喜好和偏见!”其实生活中暴躁的胖子并不少见,可大部分人还被电视电影中的胖子形象欺骗着。

老猪三天两头的爆发,地跌上和人打架,买东西排队和人打架,蛮横的样子,让人害怕。同事李戊戌道:“反者道之动,弱者道为用。天下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。”老猪表面上粗鲁,其实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人,于是赶快用手机浏览器去查这句话的意思,老猪看完解释后,微微点头,决定以后再查。

老猪的工作,是一名电话销售,但是这份工作,对他只是玩票儿性质,他真正当做事业的工作,是下班后,闯空门入室盗窃。

老猪少年时期原本是个小白胖子,后来不知为何毛发特别茂盛,胸毛从领口溢出,再加上体态丰腴,现在整个就是一只黑熊。

但即便如此的外形,穿梭于各楼宇住家之间行窃,却能不引人注意是有原因的。因为老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身物业维修人员的蓝色工作服,挎一个帆布包,里面装满维修工具,脚上穿墨绿色的军靴,这些东西上还都渍了油泥。

他并不用踩点的原始办法,而是挨个去敲门,最近是夏天,他的办法是,万一有人应门,就说自己是检测煤气管道是否漏气的。冬天的时候,则说自己是测试房间温度的。他的仪器都是真的,专业的煤气检测仪,专业的室内温度监测仪。于是有人应门的时候,他就真的给测一测,还顺便帮人家维修一下家中的小问题,比如纱窗破漏,管道出水之类。

如果没有人应门,则会拿出一套万能钥匙将门打开——为此,老猪曾去路边配钥匙的刘大爷那里偷学了半年,玩坏了两个木质象棋棋盘,送了十余条的大前门香烟,才终于学会了开锁的技巧。刘大爷绝不会想到老猪这个熊样,会做小偷小摸的勾当。

现代人家中有现金已经极少,可拿走的除了一些电器或者电子产品,顶多有些首饰手表或者纪念用的物品。老猪的工作虽然赚的不多,勉强能够度日。于是闯空门这件事,对他来说更多是兴趣,而非生活所迫。屋主随时可能回家的情况下,老猪还要打开冰箱,看看有没有自己爱吃的车厘子,洗上一盘,俗话说的好,每人家里的便宜水果下面,都有一盒车厘子藏着没吃。然后看看有没有冷冻的肥宅快乐水——可乐。还有一定要做的就是去厕所玩个大的,留个纪念。翻一翻屋主的相册——最近已经越来越少,都是电子版存在手机和电脑里了。最后才随手捡几样可能值钱的东西,慢吞吞的离开。

没有人报警吗?老猪不知道,至少至今没有人来抓他,而他就是喜欢这种心惊胆战的刺激,大概每个人家中,都会有几样东西,突然就找不到了,而人虽然会着急,找上一天半天的,但未必想到就是被闯空门偷走了。家里的食物突然被吃了,现代人缺乏沟通,不过是暗自怀疑家人吃了。厕所里多了一坨米田共,文明的现代人更是不问缘由,随手冲冲。没有人认为发生案件,没有人报警,自然也没有人调查,即使布满摄像头的小区,没有案件发生,也不会有人去察看监控。老猪就这样被时代的冷漠所保护,成为一个处在黑灰色暗道上的潜行者。

这是一套商住两用的复式loft,一进门右手是开放式厨房,左手是洗手间。最高顶高5米左右。巨型落地窗户,中央空调,二层被隔出了两个房间,一件是空间较小的榻榻米房,只能睡觉休息。另一间则较为宽敞,是正规的卧室。落地窗户打开,外面还有一块类似天台的公共空间。简约设计,素色家具,墙上挂着几幅仿制的名画,还有一台超级无敌大电视。楼房外面看上去也非常的商务高端,可惜楼道给人一种简陋甚至危险的感觉,因为就像私人盖的公寓楼一样。一个楼层里,所有住户的门互相都能够看见。不似其他楼房一样,基本一两户外都会有个防火门挡一下。

老猪内心品评了一番,拿出万能钥匙,快速的开了门。冰箱里果然有车厘子,电视柜的抽屉里放着相册。这里竟然是少年时期形影不离的好友基波的家!老猪手抖,差点把相册扔在地上。基波看上去和十年前见面时没什么两样,自己却老了很多,老猪想。老猪第一个想到的是,当年和他交换的阿拉蕾漫画他还留着吗?然后老猪就像做下病一样,各处去翻找。最后,竟然真的在二楼卧室的双人床床板下找到了那几本阿拉蕾,意外收获是还有全套的机器猫,黑乎乎的孔雀王,三本柯南,六本猎人,七龙珠两本,一本叫三年准备,一本叫撒旦快跑。“桂正和全集,这小子还收藏了桂正和全集!”老猪惊叹道。只有两本桂正和漫画的老猪,不禁感到有些自卑。

老猪有点期待与基波的相遇,但很快理智又占了上风。基波还认识自己吗?或者认识,过去的友情还在吗?会不会立刻报警,就算有些感情,也是可能会报警的。基波现在在做什么,国家公务员?事业单位?银行职员?犯罪组织头目?老猪又有些天马行空了。拿着整套的桂正和离开了。那一晚在家看桂正和,老猪热血沸腾,有点想找女朋友。不知为何,老猪就也想去康鞭家看一下。

这样有目标的闯空门还是第一次,康鞭今晚有篮球比赛,所以肯定不在家。老猪通过区新闻得知,目前康鞭已经是区公务员篮球队的主力球员,今晚将进行一场区对区之间的友谊赛。开赛前还有球员讲述自己的故事,球员的家属们也被一并邀请。老猪坐在康鞭家的沙发上,吃着薯片,看着电视上的康鞭,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自此以后,老猪经常去现场看康鞭的篮球比赛,几乎已经成了康鞭的职业球迷。当然大部分时候,猪哥还是坐在别人家沙发上看。

基波死在家中,警察来查看周边的监控。

有人来敲老猪家的门,老猪跳窗逃走了。

老猪初中毕业就辍学了,正在放暑假的同学问正在摆地摊的他是不是不上学了,他说上,假期来体验生活。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不上学了。和一个同样辍学的老孙,做了劫道的。一个人坐三轮车,另外一帮人骑着自行车尾随,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,自行车们围上来,截停三轮车抢钱。后来一部分人被抓,供出老孙,老孙被通缉了。认识老猪的只有老孙,所以老猪没有被人供出。老猪觉得跟老孙一起混没有出息,于是找到了三街的老炮秃子,秃子分了老猪一辆小摩托,从此跟着一帮社会小流氓,等在银行的门口,抢刚从ATM取完钱的。又有人被抓了,却没有人供出老猪,因为没有人认识老猪,老炮秃子去小学校门口开小卖铺了。

老孙出狱后,找老猪喝酒,那一晚,两个人都喝多了。后来听说,第二天老孙起床开窗户,凉风一吹,头一晕,就从窗户折下去了,享年18岁。

老猪知道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。基波的死,让老猪又想起了老孙,为什么自己的好朋友总是横死,和自己好像还有或多或少的关联。在自己闯入基波家之后,基波横死家中,老猪成为了重大的嫌疑人——监控中出现最可疑的人物。

老猪有件事一直没告诉过别人,老孙死后,老猪还见过他。在多年后的一个雨夜,老孙披头散发的突然跑到老猪面前问道:“你爱吃什么馅的饺子。”老猪说:“猪肉白菜的。”老孙就四脚着地极速爬行离开了。老猪后来听说,别人在雨夜也遇见过老孙,说“韭菜鸡蛋”的,没一个活着回来。说“茴香”的,被打断了腿。

警方对老猪发出了通缉,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老猪。老猪过往的一连串犯罪黑历史也被查出。做为公务员篮球队的主力,康鞭的本职工作是一名基层警员,他一眼便认出老猪就是当年的猪哥,虽然作为朋友应该避嫌,不参与此次调查,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。

市里的公务员篮球冠军赛当天,康鞭作为主力出场,老猪忍不住去现场观看。现场的监控连接了警方的抓逃犯系统,老猪被当场带走。

”不是我做的,不过我很痛苦,就像亲手杀了他,那么痛苦。“

康鞭坐在审讯室的另一面,支开了另一名同事,关掉了审讯记录仪,递了一颗香烟给老猪。

”小时候我们三个那么好,为什么现在不能像以前一样?“康鞭望着猪哥道。

猪哥无奈的举起手上的手铐:”我这样,咱们又怎么能像以前一个样?“

”你就和我说实话吧。不是你干的?你潜入基波家里做什么?“

”我也去过你的家。“

”去我家做什么?偷东西?“

”是的,偷一些无法重拾的过去。“

康鞭手有些抖,烟灰落在做笔录的电脑键盘上:”我从来也没有忘了你们,你们是我一生最好的朋友,一辈子都不会变。你懂吗?“

”我也是,基波也是,你懂吗?“

”基波已经死了,是你杀的。“

”基波不是我杀的,我们十年以上没有见面,我错过了他的结婚,他的生子,他的立业。不如说,对他来说,我早已经死了。“

”我的婚礼你也没来。“

”我不是故意的,你不懂,你们永远不懂。“

”可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?我的第二个孩子都已经三岁了,你一次都没有见过。一次都没有!”

“我没有结婚,没有家庭,没有孩子,没有事业,没有新的朋友,没有未来,你们又懂吗?”

“可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?”

“基波死了。”

“都怪你,你要是好好打篮球,一开始大家一起进篮球队,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发生了。”

“我从小就不如你们,我以为,你们就是我,我就是你们呢。可后来我才发现我们不一样,你们再优秀,我也还是我。你懂吗?”

“我不懂。也不想懂,不用懂,时间能够倒转吗?我们还有未来吗?我们共同的未来?”

审讯室空调嗡嗡作响,却也盖不住窗外的雨声,铁窗上,那声音格外的热烈,似乎在敲打着两人百转千回的心。

老孙倏忽出现在猪哥和康鞭的中间,问道:“你们爱吃什么馅的饺子。”猪哥还没来及阻止,康鞭便答道:“韭菜鸡蛋的。”空气中出现一个时空的漩涡,老孙抓住两人的手腕,一跃而入。

“第一步小,第二步大,第三步直直的向上跳,手把球放进篮筐里。”

一片迷雾中,却有一扇光亮的门内传来基波的声音,猪哥热泪盈眶,要去推门。康鞭一把抓住他的手:“基波已经死了,你也要随他而去吗?另外,这个门应该是拉的。”说罢,康鞭拉开了门。门外是一个篮球场,基波在练习三步上篮。

“你们来了,上午下雨了,你们先陪我扫扫水。”

猪哥去拿了扫把,康鞭找了一个簸箕,三人合力终于把水扫干净。一个成年男子从旁边的小楼中走出来——这是一个税务所院子里的篮球场,对我们说:“今天就到这吧,一会院里来人,要用这停车。”

那天回家,猪哥怎么也睡不着,却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
第四点六章两个只能活一个

我和她的相遇,只是在5分钟之前,或者是更久之前。但我被摘下面罩,在一个空旷的房间中看到她坐在我的斜对面的地上,只是5分钟之前。

房间的格局像个桑拿房,长方形,其中三面墙伸出桑拿座椅一样的条状座椅,金属打造,上方镶一层木,金属侧壁上每隔50厘米,便有一段突出的钢筋,我们都被手铐铐在钢筋上,站不起来,也不能坐在条状座椅上,只能蜷曲着双腿坐在地上。最后一面是普通的白墙,中间是玻璃门,上面一层磨砂,应该是外面可以看到里面,但我从里面看外面只是一层模糊的影子。这面墙的左上角有个内嵌的通话器。房间的四个角落都布置着摄像头。

没有表,没有时间,我尝试把手指放在地面上,用日晷判断时间,可没有阳光,只是灯光,门对面的墙上方有一扇小窗,我回头去看,窗外是一面红墙。

她穿的是一身粉色的秋衣,像是从睡眠中被人带到这里,头发散乱,隔夜的妆看起来过于浓厚。光脚没有鞋,靠在座椅边沿上睡着了,均匀的打着呼。

我也逐渐找到了合适的姿势,向右侧躺,将铐住的左手放在身体上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被自己的打呼声惊醒。她还在睡,相对于她,我算衣着整齐——着内裤和外裤,上身贴身卫衣还有一件拉链运动外套,棉质袜,黑色篮球鞋。我想,她会不会着凉,然后发现原来就在我这一侧的墙上,是有空调的,温度显示27。屋中很干燥,也可能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喝水,嘴唇已经起皮。我想对着墙上的通话器大喊一声,要一些水,但我没有开口,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,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经验,也许我该看她的行动,或者说,等她也忍不住,要水或其他要求时,我看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,再采取行动。

她还在睡,我也又睡去,每醒来一次,我看一眼她,见她还在睡,就继续睡下去。不知过了多久,感觉这次自己睡了很久,我抬眼去看时,她已经醒来了,仍是坐在我斜对面,双手在摆弄自己的脚。

我的脚是平底的,很大,有很多干皮,然后干皮又被我抠掉,露出的脚心是红色的。她的脚有曲线,很小。我以前也见过别人的脚,但不多,大体都是平平大大的充满脚气。她的脚上,一点干皮都没有。我的脚能够活动的幅度很小,她的脚却像是蜷曲起来,像是伸懒腰的猫或是受到惊吓的猫。她似乎注意到我在观察她的脚,虽然我们始终没有对视过,但我感到她感到了。虽然我没有看她的脸,但我感到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
她不再摆弄自己的脚,开始弄自己左手上的手铐,想将手铐从钢筋上拉开。我早就观察过了,钢筋和座椅的衔接处,确实是有漏洞的,弯曲的钢筋似乎只是插在金属座椅里面,衔接处有许多破损,说不定钢筋是能拉开的,但四处都是摄像头,我没有去尝试拉一下,也没有动破损处,甚至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,钢筋的其中一个衔接处只是塞着一团纸来固定,这?可能根本拉不开,就算拉开了,有人会马上通过摄像头发现,进来将我暴打一顿,或者要求我赔钱,还会给我带上更不容易挣脱的镣铐。

她却什么也没有想,猛烈的拉着手铐,意图挣脱,没有人冲进来暴打她,甚至没有人通过通话器说一句话。她就这么持续尝试挣脱了十几分钟——大概是这么长时间,虽然我紧张的又觉得可能是几个小时——但十几分钟的时间,终于还是能估量出来。她也发现衔接处的漏洞,抠出了缝隙中塞着的几块灰石,纸团,小木棍,钢筋果然摇晃了,但仍然不能将手铐拉出,结果只是让手铐越来越紧,于是她显得越来越不耐烦,来回的变换坐姿。我以为她就放弃了,却每隔一会,就又尝试一次。幸好她的手腕很细——我的心里一方面有些幸灾乐祸,一方面又有些担心她的手铐会不会太紧——但她的手腕真的很细。她大概累了,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,睡着了,我便也跟着睡去。

墙上的小窗,能够大概判断白天还是黑夜,再加上饥饿和干渴的程度,我想我已经在这里12个小时以上,我没有主动开口说话,我需要一些信息来判断现在的情况,需要她帮我去尝试,哪些事能做,哪些不能做。

她终于对我开口了:“现在什么时间了?”我没有回应她,让她说下去。很久没有开口,她的声音沙哑。女性的烟酒嗓,有一种特殊的魅惑力,似乎关联着她们的谙熟世故亦或风情万种。但现在这种声音并不让我感到魅惑,而是恐惧,她说不定比我更有社会阅历,可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。我已经发觉自己过于紧绷的状态,混乱的思绪,反思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。但12个小时,没有得到任何信息,被关在这个房间中,我忍不住坠入任何一个无理的深渊,并像疯狗一样咬住不放。

她继续说:“现在是下午吧?我在这已经超过24个小时了。”原来她比我早来了多一倍的时间,也可能不是,只是她估计错误。“我什么也没吃。”然后她大喊:“喂!喂!有人吗?我要喝水。”通话器先是传出沙沙声,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:“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,活下来的,就可以离开。沙沙。。。”

我始终没有看她的眼睛。开始回想起,为什么会到这里,收债的人,到我家中,将我用白色面包车带走,蒙上面罩,戴上手铐。还不如用信用卡透支,即使不还也只是坐牢,我想。

没有想到地下银行是这样的,两个只能活一个?是有钱人的变态游戏?要看我们自相残杀?还是国外网站上的变态直播?

一个男人开门进来,我以为是送水或者食物,他却走到我身边,将我的运动外套脱掉——我想难道是有观众反映我的外套太丑,影响他们观赏了?然后这名男子走到她的身前,将她的手铐松了松,对她说:“越挣脱越紧,你不动就没事了。”她抓住他的手:“让我走,我什么都愿意!”男子甩脱她的手,退出房间,又将玻璃门锁上。

这样的直播真的有人看吗?现在的人太无聊了,在电影里看过,这种环境下,应该要制造冲突的,这样两个人分别锁着,谁也摸不着谁,是要做什么?怎么杀死对方?等我们双双渴死或者饿死,对外宣布我们分别是饥饿艺术家和饥渴艺术家?

她蹭着身体,不知怎么躺在了座椅上,带手铐的左手垂在地上,又睡着了,我便也睡去。

倏忽,我激烈的痛,张开眼,她在用钢筋敲打我的头,原来那个钢筋真的能够拉出来,我全力给她一拳,她被打飞,头撞在她那边的墙上,一下流了很多血,我的头也流了血,我将自己的血舔入口中,咽下去,喉咙像是裂开一样。听说失血是会犯困的,我又睡着了。

等我醒来,斜对面的位置,她已经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壮汉,他的手腕粗的像是要把手铐撑开,身体肌肉扎节。坐在地上,也看得出身材极为高大。他开始观察我,而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。时间大概又过了十二个小时,通话器沙沙作响:“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,活下来的,就可以离开。沙沙。。。”

第五章爱的抱抱

心在跳,脸在烧,好想找个人抱抱。

买不着,抢不到,黄牛又把价格抬得老高。

我捡起地上的五块钱,发誓一定要中个彩票,那时候,十五万的天价票又算得了什么。

我要给他一个爱的抱抱。嘿,我王小凤,一定要。

高中的生活就是地狱,初三的暑假就是我最后的机会。

我妈说,感冒就别出去了。

不!我没感冒!我一定要去!彩票没有那么容易中的,我清楚。

所以,我一定要去打工,赚够了块,我就可以去!

他们以为,甚至我的父母,都认为我是个狂热的追星族,我不是。

我是个,冷静的追星族。

追星是个什么感觉?我一句话就可以告诉你:初恋加上暗恋!

我爸说:“你都打喷嚏了,还没感冒。”

我给他分析:“打喷嚏,吸溜吸溜,不算感冒。鼻塞,流鼻涕,发烧起不来床,才算感冒。”

他非要我吃白加黑,连白天吃白片,夜晚吃黑片都分不清的人,凭什么让我吃白加黑?

压抑的生活,无趣的日子,日复一日,周而复始,像机器一样活着,不只我是,身边的人也是。

嘿,自说自话的人类,心慌慌,假坚强!

焦虑、狂躁、歇斯底里,却又讳莫如深,装的安之若素心如止水的样子。

即便如此,并不代表我的心中没有爱!

想到激昂慷慨处,我自己喝了一杯用来给客人品尝的酸奶:

“额~,欢迎品尝。”嗓子瞬间沙哑了。

时间紧迫,一天一百,什么时候能攒够两千呢?

做体检办健康证已经耽误了我一个星期。

后面时间还要打出富余,下个月15号结算上个月工资,所以必须在第一个月就把钱赚够。

要是等到下个月再结算的时候,他的演唱会就。。。一天都不能耽误!

我提前给他寄了一张明信片:

“你好哇!苏一凡!

你好,你坏,我都爱你!

下个月我会去参加你深州站的演唱会,等我!

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!

我叫王小凤!”

苏一凡不算大火,虽然已经有了一批死忠粉,但还没有被大众广泛认识,究其原因,是他的说话声音。

他这个人,上综艺还是接受采访都是少言寡语,偶尔说上两句,又声音很低,让人几乎听不见,更像是自言自语。

在颜值即是正义的当代娱乐圈,他拥有精致五官出众气质,作品的质量也很高,却始终没有大火,和他的内向和声音不无关系。

当然,这只是我王小凤,一个初三女生的个人分析,不过我觉得,我分析的八九不离十。

他轻声细语,正因为他是个谦谦君子,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小,是其他人的声音太吵,需要那么大的声音吗?

我分析过,为什么现代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了,因为他们总是带着耳机。

人是靠听力判断自己的声音大小的,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,所以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,说话的声音很大,自己却不知道。

这个事,我和谁都没说过,我想和他见面的时候,只和他一个人说说。

真喜欢苏一凡,他长得这么帅,算不算诱惑我?他虽然不爱说话,但是他总是笑,总是很开心的样子,我看见他这样,自己也很开心。

但我也知道,人不可能总是很开心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,这个事我也要和他说,让他知道我能够理解他。

同桌的男同学叮嘱我千万不要追星,他说不要把人当成神,我认为他说的很对,所以没有把苏一凡当成神,我只是把他当成我的好朋友。

我厌烦那些晚熟的男同学,我讨厌那些肤浅的女同学。

除了苏一凡为我创造的小世界,我找不到一点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。

夜晚我一个人偷偷溜到大街上,坐在已经关门的店铺门口的台阶上玩手机,小流氓们一边站在街角抽烟聊天,一边不时的用眼角撇我。

傻了吧唧的,在这不大的街区中,每一个都是半熟脸。

我见过他们流着鼻涕到处疯跑的样子,见过他们的父母送他们上学他们哭鼻子的样子,见过他们上补习班一本正经积极发言的样子。

上了初中以后就突然都板起了脸,骑上了破山地车,染几根黄毛,补习班也不再去了,每天晚上都流连在大马路上,连烤串和毛豆都吃不起,就会在老电影院或废弃工厂门口一边抽烟,一边臭贫,似旁若无人,又似在表演自己。

我白楞了他们一眼,他们却不知趣,还有一个似终于鼓足了勇气,向我走来:

“姐,你也是二中的吧?”

“是。”我漫不经心的答到。

“您是不是九龙一凤的?”

“对,我就是王小凤。”

他招呼另几个小流氓过来,大声道:“叫凤姐!”

“你骂谁呢?”我薅起说话男孩的脖领,将他提了起来,看他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,又把他扔到另一个小流氓身上。

“都给我滚蛋!”

我出来混的时候,也没人叫我凤姐,都管我叫大嫂。

我刚上初一时,初三一个大傻子叫龙钢的追我。他是二中的老大,为了讨好我,就把他的小团伙起名叫“九龙一凤”。

劫道,打架,偷东西,敲诈勒索,逼小学生抽烟,这种事和他们一起干了不少,不过只是短暂的一年时间。

一年后,龙钢提前招生去海淀上了技校,回来还找过我几次,我也没和他好。不过学校里的人都以为我和他好过,低年级的很多都是他的小弟,所以很多人还是叫我嫂子。

后来关于“九龙一凤”的传说越来越多,学校领导挨个找我谈话,让我收敛气焰,不要过于嚣张。附近片警遇到未成年间打架纠纷都找我来调解。连父母都觉得我在外面当上了黑老大,对我说话格外客气。

我招谁惹谁了?那个大傻子追我,我有什么办法?我和他们混在一起不是我自愿的,而是他们老缠着我。

我本应阳光明媚的中学时代,就这么被他毁了。他却以为这么努力的追我,我就会被他打动。我恨他。

苏一凡才是真的对我好,他唱的歌里的感情那么单纯,那么简单,那么浪漫。他演的角色是那么深情,那么正直,那么专一。

我知道那不是人性,人性不只有正面,还有反面,侧面,外面,里面。但我觉得我对这真实的人性已见识的太多。

苏一凡将丑陋世界夺走我的又还给了我,将我失去的感动又还给了我,将我失去的信任又还给了我,将我的笑容又还给了我。

我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!

深州大运中心体育馆的门口人满为患,有排队过安检的,也有在门口摆地摊卖荧光棒的,这体育馆的设计让王小凤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蛇形魔方。

钱攒够了,她连夜坐动车来到深州,可演唱会的票早已售罄,黄牛手里的票价已经被炒到了15万一张。

“买不着,抢不到,黄牛又把价格抬得老高,我该怎么办?”王小凤自言自语。

站在川流不息兴奋的人群中,王小凤更觉孤独。白昼逃走,暗夜降临,体育馆中传来苏一凡的歌声。

“心在跳,脸在烧,好想找个人抱抱。啦啦啦,啦啦啦,啦啦啦啦啦啦啦。啦啦啦啦啦啦啦。。。”

王小凤连上蓝牙耳机,点击播放苏一凡的歌曲,低声跟着哼唱。

她一边笑出了声,一边又流下了眼泪,她听说人的痛苦中枢和快乐中枢是挨着的,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是难过,还是高兴。

她双手交叉,紧紧的抱住自己,却感受不到另外的体温,刚才还在门口焦急等待的人群已慢慢散去,硕大的广场只留她一人矗立,体育馆内传来了大合唱。

她突然挺胸抬头,昂首阔步的在体育馆门口来回的走着。

为什么现代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了,因为他们总是带着耳机。

人是靠听力判断自己的声音大小的,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,所以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,说话的声音很大,自己却不知道。

她面向体育馆的方向跳的老高,大喊:“苏一凡,我爱你,我是王小凤!”

她不断的跳起,大喊,直到大合唱结束,这时她的喊声像是深州夜空上的一道闪电,直直的传到体育场的舞台上。

所有的音响停止,只有馆内的麦克风传来声音:“王小凤,你在哪?你的明信片我收到了,请你上台来抱我。”

王小凤的耳机里还听着音乐,再加上苏一凡的说话声本来就小,她没有听到他的呼唤。

于是全场的所有观众一起重复苏一凡的话:“王小凤,你在哪?你的明信片我收到了,请你上台来抱我。”

王小凤被这巨大声响吓了一跳,打了个冷战,继而又跳起,大声回到:“苏一凡,我是王小凤,我没买到票,我在体育馆门口。”

她怕苏一凡没有听到,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。

安保人员做完安检,直接把王小凤带到了舞台下面,并用升降台把她送上了舞台。

观众席中充满了尖叫声,苏一凡笑着望向王小凤,她狂奔到苏一凡面前,一跃而起,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。

第六章公路之歌

楔子“谁要坐我开的车?”王晴被王小凤一把薅住。她面色惨白:“能饶我一命吗?”“怎么了?”“忘了你上次第一回骑摩托车,把油门当刹车了?”“这次是大汽车,你担什么心啊?滴滴、滴滴滴。”王小凤右手假装按车喇叭,嘴上配合,脸现红晕,显出很兴奋的样子。王晴颤抖着系上安全带,双手抓住副驾顶棚拉手:“去哪?”“冰城!”“为什么啊?不是说好去南方吗?”“酸菜馅饺子!”“为什么啊?”“暖气开到四月!”“为什么啊?”“他!”

听说思乡就是思饮食,人称北京郊县小天后的王小凤肯定不是对冰城得了思乡病。之所以越是冬天,越是往冰冷处去。因为一个城市是否冰冷,不是它的气温决定,而是在那里,有没有你爱的人。天寒地冻,风刀霜剑,两人却都紧张的满身大汗,腋下湿透。刚到高速收费站,王小凤停车没拉手刹,溜车碰到了后车,幸好碰撞不严重,赔钱了事。刚上高速没多远,又被交警拦下:“最低限速60公里!”“我没超速啊!”王小凤急了。“没说你超速,太慢了。”开单,罚款,扣分。王晴央求:“这车我开成吗?凤姐。”“不是跟你说了,别叫我凤姐吗!我一拳夯死你!”她双手紧握方向盘,深吸一口长气,轻踩油门,终于开到了61公里。开着空调,两个人又过于紧张,一直出汗,车内充满了热气。王晴打开右侧车窗想透透气,寒风贯入,车身开始向一方倾斜,她马上又把窗户关上:“你这车也太轻了,60公里就让风给吹起来了,我就说开我的车。”“闭嘴!”王小凤目不斜视,耳听导航,只听导航里郭德纲的声音道:“你有药吗?前方三公里是香河服务区。你有病啊!下一个服务区距离二十三公里。”“我想吃肉饼!”“你不是要吃酸菜馅饺子吗!”“先吃肉饼!”停好车,王晴去厕所拿湿纸巾擦胳肢窝,王小凤得空在门口抽了一支烟。香河服务区的餐厅像一架巨大的钢琴,被窗户隔开的条形墙面就是音板,一层的窗户就像琴键,餐厅里面播放着坂本龙一用钢琴演奏的MerryChristmasMr.Lawrence。两人看着眼前的香河肉饼和棒糁粥,闻着刚刚擦过胳肢窝的湿纸巾,听着坂本龙一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,脑中浮现的是郭德纲导航重复的说“你有病啊!你有药吗?”“你有病啊!他现在肯定不在冰城!”“你有药啊?我想去他生活过的地方摸摸,闻闻,听听,看看。”“变态!”“你有药啊?”“我看你现在身上就只剩下三种物质:苯乙胺让你兴奋、多巴胺令你狂迷、去甲肾上腺素让你不能自已。爱情不过是种化学,这三样消失了,你对他也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。这种感觉早晚会消失的,不就是求生殖吗?你们的基因我看也不匹配。”“哎呦,理科女怎么这么让人心烦啊?我一拳夯死你!”“你就是前额叶区太弱,不懂压抑自己,要不老想用暴力呢!”“我和他最匹配!不匹配我就夯死你!”肉饼吃完,两人各吃了一片绿箭口香糖,王晴软磨硬泡也没有拗过王小凤,车仍然由她来开。王小凤一边开车,一边嘴里还叨咕着:“这个我也懂,人和人的基因匹配不匹配,是能闻出来的,他身上的味儿,我闻着就对,肯定对。”“对不对,试过才知道。”“试你妹!年12月31日,很多人都说世界末日要来了,结果没来!年12月31日,更多人说世界末日要来了,结果又没来!这种事能试吗?但是没试过也没来啊!所以我和他就是匹配!我对他的爱永远不会消失!”“会消失的,再有,那也是友情、亲情了。”“信不信我弄死你!”王小凤双手松开方向盘,转身掐住王晴的脖子,王晴也不再抓着顶棚上的拉手,转身也掐住了王小凤的脖子:“同归于尽!”前方正是一个急转弯,王小凤双手用力,脚下也便跟着出力踩上油门,车子撞开护栏,一跃而出,扎进了高速旁的荒地。

车子翻了两翻,终于停下,两人开门下车。“报警吧。”王晴道。王小凤拿出手机,拨通了“我,车坏路上了,给你发个位置。”“你找谁啊?咱们把高速的护栏撞坏了,得报警赔钱。”“那太耽误时间了,我一刻也不能停。一会就有人找咱们来了,别着急。”果然不出半个小时,几十辆摩托车组成的摩托车队从一旁的辅路驶入荒地,每个人都是一身皮衣,头盔上纹着相同的骷髅图案。其中两台上的人,一手还扶着一台空车,一辆是凯旋6T,一辆是雷鸟。为首的摘下头盔,对着王小凤道:“姐。”“你弟弟是飞车*?我头一回听说。”王晴对王小凤小声嘀咕,又对着来人摆出姐姐朋友的姿态:“啊,幸福你来了,你给我俩送摩托车过来,是不是想我们死啊?”“哈哈,你真会开玩笑。”王幸福说着用大手拍了一下王晴的胳膊,王晴感觉手臂就要断了。王幸福转身上车,带车队离去,背对二人时左手向天空伸出大拇指大喊:“加油!”后面车队几十人也伸出左手拇指,齐声大喊:“加油!”“我必须是凯旋,雷鸟你随便。”“高速让上摩托吗?”“你管他呢,咱们不是自己撞出一个出口吗。”两人从挂在车把上的头盔中取出皮手套带上,又带上头盔,行驶在高速的应急车道上。“乌璐乌璐,乌璐乌璐。”“乌璐乌璐,乌璐乌璐。”想要大声聊天,却听不到对方的声音,只好打开护镜。“男的还是太粗心,你弟弟应该给咱们拿两套护膝,要不以后老了,准得老寒腿。”“我不冷,我穿着棉裤呢!”“我没穿啊!”脸实在是太冷,两人又关上了护镜,只默默的骑行,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。一辆奥拓起初开在她们的左侧,与她们比谁开的更慢,终于奥拓输了,仿似风驰电掣般绝尘而去。王小凤心里还在纠结王晴说过的话:我对他的爱,有一天会消失吗?这只是化学的作用吗?我们的基因是不是匹配呢?他到底怎么看我?王晴真讨厌,难怪30岁了还没有男朋友!不对,我也没有啊!我们这算物以类聚吗?去了冰城找不到他怎么办?他会不会已经有女朋友了?我对他是一见钟情吗?第一次见他的时候,我到底是怎么想的?那是一见钟情,还是我的生理欲望,还是爱帅之心人皆有之?万一在路上就碰见了,摘下头盔,我现在的头发能见人吗?应该先去找个地方洗个头,洗个澡。是不是还得买两件新衣服?打扮成什么风格呢?冰城女孩本地风格?北京郊县土摇风格?QQ空间杀马特风格?流浪文青三毛风格?王小凤突然大叫:“初恋晴!停车!”王晴吓了一跳,松开了手上的油门:“怎么了?”“咱们忘了自拍啦!”王晴大惊失色,确认了一下裤兜里的手机:“幸亏你提醒。”于是先是王晴站定,为王小凤拍摄从远处骑车而来的视频,接着是正面,侧面,后面的骑行照片。王小凤又为王晴拍摄,拍完骑行的,两人又互拍:手抱头盔的,志存高远的,远大理想的,扑朔迷离的,魂不守舍的,晕头转向的,雾里看花的。合照则有热情相拥的,互不理睬的,如沐春风的,骚人墨客的,情投意合的,才子佳人的,英雄美人的,孽海情天的,里应外合的。

王晴默默的骑行在王小凤的身旁。妈妈带她去看医生,医院将她确诊为性别认知障碍。意思是她是个女的,却认为自己是个男子。她觉得很可笑,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是个女人,只不过和男人一样,也喜欢女人罢了。对她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,对于父母来说却如天外奇闻晴天霹雳。妈妈先是找了道士为她驱邪,之后又把她送去了同性恋治疗所。囚禁、鞭打、服药、甚至被性侵犯——以纠正为所谓正常的性取向。若不是亲身经历,她不相信现代社会还会有这种事存在。那天,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,在被囚禁的病房中,听到有人喊:“初恋晴!我是王小凤,我来带你回家!”王小凤拿着金属棒球棍,将前来阻挡的人一个个击倒,一间一间的将病房门踢开。是那个学生时代唯一照顾过自己的大姐大,号称北京郊县第一大嗓门的王小凤。王小凤将她背回了家,将她的父母痛打了一顿。她与父母断绝关系后,同王小凤合租在一起。以后,有王小凤在的地方,就是她的家。她虽然喜欢同性,但以前没有对哪个女孩产生过特别强烈的情感。但不知道为什么,她觉得王小凤很特别。王小凤性格豪爽,外形又是人见人爱的那种。她甚至觉得可能就是因为她人见人爱的外在,所以自己自然产生了某种情愫,和其他见过王小凤的人一样。不分性别的,人们都会为她着迷。所以王晴明白,那个他也一样,他一样会爱上王小凤。就像王小凤疯狂的迷恋他一样。所以她不想,她嫉妒,她不希望王小凤去见他。可这个世界上,没有人能够阻挡王小凤。王晴又一刻也不想与她分离。风拥抱着各怀心事的两个女孩,将她们送上了外太空,让她们忘记了寒冷和路途的遥远。晓行夜宿,饥餐渴饮,两人终于到达冰城,刚到高速出口,就被交警拦下。“撞毁护栏,肇事逃逸。”王晴按住王小凤的护镜,没让她说话,摘下头盔道:“车是我开的,我接受处罚。”交警给王晴上了手铐,临走时,王晴在王小凤耳边说:“去见他,他在冰城过年。警察要是联系你,就说是你把车借给我的,你不知道。”“初恋晴!”“你听我说,我喜欢你。”“我知道。”“你们有完没完?”交警催促王晴上警车。王晴被吊销了驾照,拘留十五天,王小凤承担了护栏的维修费及罚款。出拘留所的那天,王晴刚出大门,就看见王小凤和王幸福在远处聚集了上百人的摩托车队,王小凤手上扶着一辆空车——雷鸟。王晴愁眉紧锁的走到王小凤面前开口道:“我上次说你前额叶区太弱,其实不对,我这几天想明白了,你前额叶区虽然因为受到的抑制少,令你不懂规则,充满攻击性,但是同时也让你的创造力更强于他人,所以说弱不准确,应该是得失参半吧。”王小凤嘿嘿直笑,见王晴戴上了头盔和手套,伸手递给她一套护膝:“我弟给你的。”王晴向王幸福点头示意,表示感谢。王幸福又要过来拍王晴,王小凤怒道:“你滚蛋!别摸我们晴儿!”王幸福大笑,回身去摸索自己那辆老旧的哈雷DYNA,又忍不住对王晴道:“晴儿姐,加油!”王晴没有问王小凤有没有见到那个他,或者那个他有没有接受王小凤,这些对她都不重要,王小凤想说,自然就说了。她明白,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破坏她们之间的感情。除了珍惜,自己还能做什么呢?即便不能是爱情。是亲情、友情,大概也没什么不好的吧。

第七章竞速青春

王幸福一个在宿舍哀嚎,眼泪打湿了他的汗衫,浸红了他的双眼,煽红刺痛了他的脸——他难过。其后的日子,他每每想到什么,便又会哭泣。王晴说:“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,我们的关系就只是这样,你明白吗?”“我。。。至少,让我也做你的好朋友。”“这不是用嘴说的,你能做到吗?”“我王幸福,说到做到。我想对我的朋友好,我想和我的朋友有共同的兴趣。我想为我的朋友做一些事。我想收获的,也只是友情。我要把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。你结婚了,我也结婚了,我们都各自有了孩子,孙子,我依然是你的好朋友。到你七老八十,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。”“不行,不行,你话太多,嘴太碎。建议你去照一个脑部CT,可能是产生了什么病变,是不是脑萎缩?也可能是精神疾病,狂躁症什么的,用一点碳酸锂可能对你有帮助。说真的,我烦你,你有点太较真儿了。”“我。。。以后,我只,两个,字的,两个,字的,和你,说话。”“你少来。”“真的。”“不可能。”“真的。”“啧。”“真的。”世界最高级别摩托车赛事世界公路摩托车锦标赛WXTT第五站赛事在珠海国际赛车场正式开赛——中国第一座符合国际汽车联盟一级方程式标准的国际级赛车场,专业车手齐聚现场。王幸福7岁开始赛车,先是5年的小型摩托,年转型专业车手,到现在已有11年经验。银河车队办公室,教练把他叫到一旁:“你和余光这次负责辅助苏一凡,轮流压制其他选手。”“我也可以。”“他现在是最快圈速!”老牌车队是这样的,除了车手的个人能力外,还讲究团队协作,常年用着赞助商的大笔资金,所以在各大赛事是要保证出成绩的。王幸福有点不服气,斜眼看着众星捧月正在接受媒体采访的苏一凡——加入车队不足一年,目前却成为车队亚洲区核心选手,被媒体称为天才赛车手。王幸福最不服气的是,明明比自己大四岁(王幸福十八,苏一凡二十二),他却张口闭口的叫自己王哥。“王哥,希望今天都赛出好成绩。”“老苏,你还是叫我小王吧。”“小王八?”“你妹。”王小凤拉着王晴冲进办公室,王幸福伸手招呼,两个人却看都没看他,直奔苏一凡。一个尖叫着:“苏苏。”一个尖叫着:“凡凡。”自己的老姐倒是无所谓,看着王晴和苏一凡那么热乎,王幸福心里真不是滋味。听着他们又说又笑,自己好像应该参与进去,又说不上话,而且情绪的高低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。当然,他只能听到王晴的说话,一时又觉得已经和人家说明白了,自己是不是过分在意了?不过既然承诺过在王晴面前只两个字、两个字的说话,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终于,王小凤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来到自己的弟弟面前,扶了扶他的肩膀道:“加油!”王幸福却心不在焉的看着苏一凡和王晴,看见王晴玩笑似的去搂了苏一凡的脖子,自己的姐姐又扶着自己的肩膀,相较之下,不禁情绪上涌,心情跌到谷底,眼泪又流了出来。王小凤立刻就明白了,苦笑道:“我不是也摸你了吗?你姐姐我就这么不成啊?”“起开你,以后别老来这找我!”“谁找你啊!”“你们不是来找我,就别以找我的名义进来,行吗?”“小心眼。”说完,王小凤又转去和苏一凡聊天了。余光看见王幸福在车队办公室角落缩着,过来和他搭话:“怎么了,王哥?怎么老跟失恋了似的啊。”“关你屁事!”“没有,我就过来和你说下,你这个人太老实了,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,反正我不按教练说的来。”“你随便。”“那你按教练说的来?”“兄弟,你爱怎么着怎么着,我也爱怎么着怎么着,对事情我有自己的判断力,我知道什么是自己应该做的,不应该做的,这和老不老实没关系,你明白吗?”“哎、哎,好嘞,好嘞。”圈速排位赛,号选手苏一凡排在第一,号选手余光第三,61号选手王幸福第七。正式赛按圈速顺序排位。苏一凡和余光在第一排左右两侧,王幸福在第三排左侧。所有选手已经进入到暖胎圈,以慢速的巡航模式先进行一圈巡场,通过不断的左右晃动方向,给油、刹车,对轮胎和刹车进行预热,通过最后一个弯,再次回到自己的发车格。追击车准备进入维修通道,红灯亮起,灯灭,比赛开始。领跑的是余光,苏一凡则紧跟在余光车后,由余光阻挡了风阻。王幸福在后1.5秒的距离,对苏一凡的主要竞争对手——圈速排在第二的14号选手刘子涵不断发起攻击。苏一凡要对余光进行吸尾流超车,以取得领跑,和约定好的不同,余光却打开自己车上的氮气加速,与他拉开了距离。苏一凡因突发情况影响,过弯时分心,短暂的冲进了缓冲区。正在互相攻击的王幸福和刘子涵也在此时双双超过了苏一凡,他落到了第四位,刘子涵则已经和余光并驾。车队里的大部分选手都是从六七岁就开始练习骑摩托,并很早就成为职业选手,参加各种比赛。苏一凡却是半路出家,两年前通过朋友才接触到摩托赛车运动——他原本的职业是一位歌手。他一方面很有自信,确信自己很有天赋,所有事都讲究方法,循序渐进,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跑的越来越好。但同时也看到自己的实践经验不足,训练不充分,技术也还需要不断磨练。许多事虽然有教练和队友提醒过,但只有亲身经历才能够真的体会。媒体大肆渲染,自己戴上了赛车天才的光环,同时却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,队友的眼光,公众的期待,对自身的要求。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,他知道他只能在人后加倍的努力。刘子涵领跑,王幸福、余光紧随其后,苏一凡第四位,四人逐渐与后车拉开距离,形成了第一梯队。他们此时并非在与彼此竞争,也不是在与自身较劲,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速度为他们带来的愉悦中。眼睛刚刚看到的,瞬间已经到达面前,又立刻变为过去。四个性格迥异的年轻人,他们正身处最美好的年华中,伸手去抓时,却什么也抓不住。只有一刻也不停留,一直在路上狂奔,青春才为此驻足。余光对刘子涵发起进攻,不断超车并驾,在最后一个U型转弯处,自内侧超车,刘子涵却没有避让,两车相碰,双双滑出赛道。王幸福领跑,苏一凡紧跟在他车后,王幸福想起了教练的嘱托,应该让苏一凡超车,自己负责压制后面可能出现的威胁。可是那一秒,他不知为什么想起了王晴,想起了自己人生中的许多事。为什么自己遇到问题,从来不去争取一下呢?真的是已经对生活绝望了吗?对他人没有期待吗?对自己没有任何期待了吗?嘴上说是自己一辈子最喜欢的,却轻易就放弃了吗?哭过就算了吗?嫉妒了,为什么还要忍住?痛苦着,为什么还要假装不在乎?魂牵梦绕的,忘却不了的。在胡思乱想中,以王幸福为领跑状态,两人先后冲过了终点。赛场沸腾,所有人冲向王幸福。而他却失魂落魄,眼望着远处的王晴,她眼中嚼泪。王小凤笑的很勉强:“弟,恭喜你。”说完马上跑去安慰一旁的苏一凡。王幸福望着王晴,王晴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。“晴儿姐!我。。。”“你滚蛋!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!”王幸福又哭了出来,总觉得王晴对他格外的不好。他知道是自己的纠缠不休令对方厌烦,也可能是自己太过在意,平日的言行也像是在针对她。他想回到他们最初相处时的状态,自己没有过度的想法,她也还温柔以待的时候,但自己却在这段关系中加了一道又一道的屏障和枷锁。王晴却突然长出了一口气道:“一根筋。。。王幸福,我不知道你又胡思乱想了什么?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,以后你只许和我说两个字!你可以见证我的人生,但不许干涉!我有自己的生存方式,你看不顺眼也给我闭嘴!你就先做好你自己!你就先做好你自己!明白吗?”王幸福站在那里足足愣了有五分钟,仿佛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回道:“明白。”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了?”王晴望着一脸蠢相的王幸福,这样想着。

第七点五章我想成为鸡爪

楔子:

“我的朋友失踪了,您来帮忙看看。”

“没有报警吗?”

“没有,他的家人不让,我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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